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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击到体罚、从遍体鳞伤到突然死亡,望子成龙的家长把孩子送进了集中营,目的只是为了戒掉一种莫须有的疾病——网瘾,作为一名被定义的精神病患者,由此更加可以无视其人格乃至生命的尊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有了将任何事情做到极致的传统,有了为了一个看似伟大的目标而不择手段的潜规则。网瘾这一原本当作一个玩笑而提出的词汇,在中国被看作是洪水猛兽,惧怕网瘾的,难道真的是家长们么?

1995年,美国纽约一位独立执业的精神科医生伊万·戈登伯格(Ivan Goldberg),创造了网络成瘾障碍(Internet Addiction Disorder,IAD)这一词汇,以此来讽刺社会上许多对于某件事物特别专注的行为。并且对照“病理性赌博成瘾”的诊断标准,在编写了一整套关于网瘾的诊断标准,并发布在自己的网站PsyCom.Net上。

虽然从一开始,他自己就没拿网瘾当作一回事。但是这一概念的提出,在精神和心理专家、乃至广大网民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的提法不仅受到网民的口诛笔伐,也遭到了许多心理学者的质疑。

在被推到风口浪尖后,戈登伯格不得不承认,他对网瘾障碍的定义只是对第四版美国《精神疾病诊断手册》内容的一个拙劣的模仿。他说,我不认为网瘾的存在比网球上瘾、彩票上瘾、看电视上瘾更严重,人们可以把任何一件事情做的过头,把它称作“障碍(disorder)实在是个错误。

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正处于网络逐步在全球普及的过程中,网络作为一种新鲜事物极大扩展了人们的视野,也往往让许多人乐此不疲。这同时也吸引了心理学者的关注。

1994年12月,匹兹堡大学的金伯利·杨(Kimberly Young)在看到学生们喜欢呆在计算机房里,并且听到一个朋友抱怨自己丈夫太喜欢上网后,开始对近500名大学生的上网情况作了调查,结果发现300多名学生是具有网络依赖的。

在她的论文《网瘾:一种新的临床障碍的出现》中,提出人们确实有可能对网络上瘾,这应该引起精神科从业者足够的重视。她认定网瘾的标准,包括对网络的专注、无法控制对网络的使用、在失去网络时的不安和易怒。

但是在更多人看来,网络确实给人们提供了一种虚拟生活的环境,一种快速获得各种信息的媒介,而这种环境和媒介对很多人的诱惑是难以抵挡的,但是要确实把网络成瘾定义为一种精神疾病,则是一个远为复杂的问题,需要大量广泛的研究。

负责管理“虚拟世界心理学(Psychology of Cyberspace)”网站的美国瑞德大学心理学教授约翰·苏勒(John Suler)提出,诊断起码要有两个主要标准,一是确定反复出现跟这种障碍有关的可诊断的症状,二是在相关障碍病人的病史、个性、治疗和症状变化间建立起相关性。否则这一诊断就没有任何意义。

2008年11月,由北京军区总医院制定的《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准》在京通过专家论证。看到媒体上关于这一标准的报道,网民一片愕然。媒体对这一标准的解读是,一个人使用网络的目的不是或者不利于自己的学习和工作,平均每天连续使用网络时间达到或者超过6小时,且此症状已经达到或超过3个月,即可诊断为网络成瘾。

该标准制订负责人、北京军区总医院成瘾医学科主任陶然介绍,他们的研究历时4年,是建立在对3000名网瘾患者进行调查研究,确定时间标准为9.3±3.2小时,最终取其下限及其整数,定为6小时。

他们的这份标准,实际上基于这家医院从2005年3月开始的网瘾门诊所治疗的3000名患者,而在这4年中,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标准认定一个人是否有网瘾。

而更过分的是,即便的这份已经足够简单的标准,也被公众更简单的解读。

看了媒体转述的这份标准,很多人会付之一笑,但必然会引起望子成龙的家长们的担心,难道上网多了真是病。其实,前面提到的“此症状”其实并非“每天上网6小时”这一症状,而是具体的几种症状,诸如对网络有渴望或冲动,减少或停止上网会出现周身不适、烦躁、注意力不集中、睡眠障碍等戒断反应,使用网络的开始、结束及持续时间难以控制等症状。

根据该标准的定义,网络成瘾是指个体反复过度使用网络导致的一种“精神行为障碍”,表现为对网络的再度使用产生强烈的欲望,停止或减少网络使用时出现戒断反应,同时可伴有精神及躯体症状。这一标准还将网络成瘾分为5类:网络游戏成瘾、网络色情成瘾、网络关系成瘾、网络信息成瘾、网络交易成瘾。

可以说,这份标准在定义网瘾上已经足够简单了,只是统计了在该院医治的网瘾患者的平均上网时间,套用了精神障碍的一般表现,但是许多人更加粗暴的解读下,中国大多数喜欢上网打游戏、上网聊天的人,都被简单粗暴的定义成了精神病患者

实际上,任何养成某种习惯的人,在遇到突然改变的时候都会出现一定的戒断反应,喝酒的人突然喝不到了,吸烟的人突然没的抽了,看书的人突然没的看了,打麻将的人突然没的打了,这种反应都是正常现象,难道都要去看精神病?

当然在创造力惊人的现代社会,网瘾治疗产业也就如火如荼的发展起来。打针、吃药不算,跑圈、唱歌算是好的,还用上了早已臭名昭著的电击疗法。

陶然曾经提到,网瘾的一个内在表现是大脑中分泌的五羟色胺增多,但他并未提到的一个事实是,人在谈恋爱的时候,吃香蕉的时候,或者任何一种专注于某一事物的时候,表现都是五羟色胺增多,难道都是因为精神有问题么?

说白了,从网瘾的定义到治疗,都是现实社会对于人格的普遍践踏的延伸。而在充满虚伪与功利的现实社会中缺乏足够的尊重,足够的真实,足够的友情也是让那么多人沉迷于虚拟世界中的打怪练级、抢车位种菜的根源。网络,其实只是一个避风港。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会看到如此多的怪事而坦然接受,郑州医生义无反顾开胸验肺的正义之举才会因为违反纪律而受到指责,也正是因为如此,涉嫌非法经营、限制人身自由、故意伤害的杨永信之流依然可以逍遥法外,继续做至高无上的“杨叔”。

8月15日的央视新闻联播中,播出了一则奇怪的报道,说我国的网络游戏在走过进口、模仿等阶段后,原创网络游戏近几年出口额逐年增长,还打入了美国、日本等游戏市场。近年来,我国的原创网络游戏创作水平不断提高,并注重加入中国元素,受到世界玩家的青睐。我们不仅饱受外国货的毒害,竟然要做出国货去祸害外国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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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达维

于达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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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地球物理系本科毕业,美国怀俄明大学大气物理专业硕士。现任财新科技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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